却眼红不敢望江面

【棠梨煎雪】玫瑰

赵小棠×孔雪儿

好少人搞初恋组TT 也叫冰棠雪梨?总之雪在后面

预警:ooc/青梅/校园/很土/调节心情产物写到后来崩了



玫 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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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微长大一点之后,赵小棠对自己的名字就不大满意了。

师长里边十之有九会自动做掐头处理,碍于基本礼仪她得假笑着应声;某些将将认识的女同学也这么叫,她就听不下去了,哪哪儿觉得别扭,于是往往一捋头发道,别介儿,叫我赵小棠就好,你要乐意叫棠姐也行。

棠姐虽然带点儿沾亲带故的意思——赵小棠是真寻思过的——总比叫赵姐好吧。赵姐是真不成,听上去也太老了,少说也得二十八岁才开始叫吧。

赵小棠话说得挺有余地,没人敢连名带姓地喊她。毕竟第一节体育课她就以一己之力骂走了抢占羽毛球场的一群男生,开学一个月又在舞室battle打赢个趾高气扬的艺术生学姐,完事儿一擦额角的汗问服不服,并对其人一脸义愤填膺状围观的男朋友抛话:学长,您看上去是个思想很丰富的人啊,您是觉得您女朋友实在比不上人没话讲了呢,还是想自己上来发表一下您此刻脑内精彩的演说啊。在场没一个人出声,铿锵语气倒是被一传十十传百,震得整个年级抖三抖。

 

到高二的时候,发展到整个学校面熟她的学生都叫一声棠姐,偶尔还有年轻老师一道喊着玩。赵小棠挺无所谓的,也敢干干脆脆地应。

“我可以坐这里吗,小棠?”

平时叫得太顺嘴听得太顺耳,因此当插班生开口就这么一句的时候,大半个班都像被瞬间划进了个诡异的磁场,不知道做什么反应。

剩下前两排的同学,没听见这位纤细过头的艺术生问话,只见他们素来反应贼快的棠姐空眨了好几秒的眼,慢慢皱起描得细直的眉毛,随即腿一伸,哐当一声勾开了课桌椅。

“您请坐,新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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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雪儿说话是与她们不一样的。

“她们”泛指所有在初中时期已经把老师的京片儿学得惟妙惟肖的北京女孩儿,泛指从小到大和赵小棠玩得好的姐妹们,泛指赵小棠的小学女同学初中女同学高中女同学,泛指她见过的所有女孩子,赵小棠有预感,也泛指她没见过的所有女孩子。

孔雪儿习惯用舌尖簇着牙齿发音,平翘舌偶尔错乱,前后鼻音根本不分,情绪正常的时候软绵绵的,激动起来则有点吵。赵小棠听到那俩字称呼的时候,感觉脑子里盘桓多年的一块拼图终于正确地归了位。她从小忘性大,但是记忆这玩意儿就特神奇,居然能凭一秒不到的两个音生生把人往小了拉十年。


那一天她从少年宫门口捡回个忘带家门钥匙的小姑娘,小姑娘说比她大一岁,但个子还没她高呢。普通话说得也不大好,吃完饭,赵小棠拉着她往沙发前一坐,把小棠两个字重复念得自己都快听不懂了,对方才发了几次像模像样的后鼻音。赵小棠得意没一会儿,试图教会她阴影京城倾听什么的,孔雪儿可为难地:“小棠……”赵小棠一听,得,又回去了。她郁闷地在沙发上打滚,脑子里思量,教她泰语会不会都比教普通话容易?

赵小棠的母亲在一边看得好笑,孔雪儿双手搭在膝盖上,乖乖巧巧一小只,裙子干净,黑发长软,问好和吃饭的时候都特别礼貌,丝毫不像自家那个一会儿没看好能拽着堆熊孩子拆家的,简直是她梦寐以求的女儿模板。赵妈妈冒着慈母泡泡给她梳了个小公主发型,对死鱼眼在边上看动画片的赵小棠下令:“赵小棠,你可不准欺负雪儿啊听见没有?”

赵小棠翻了一个标准的白眼儿,心想您把她当公主我还是王子呢。

赵妈妈对赵小棠说了好几遍有空叫孔雪儿过来吃饭。赵小棠应了,打小她应了的事儿还真都给她办成了。而自从赵小棠有一次跟着司机送孔雪儿回家,见识了一下她那年龄双臂都伸展不开的出租房卫生间之后,喊人喊得更勤了。

岁岁年年,两个人明明不是一个年级甚至不是一个学校,愣是给整成了对情比金坚的快乐饭友。

 

拼图归位的第一秒,赵小棠脑子里其实在想,看这女的脸小的,这些年真就穿越到大饥荒时代去了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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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棠会觉得很遗憾,孔雪儿脱胎换骨成长的时候,没能陪在她身边。她知道这个年龄少年少女变化得有多快,某些时候她感觉自己像一根春天的竹子,外表亭亭内里空空,因为追不上自身生长的速度而生出一点不安来。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一副张扬胆大,在意的东西很少所以很酷的样子,也不知道孔雪儿什么时候变成这一副仪态合宜,举手投足都引人注目的样子。

她为对方偶尔暴露出年少时的一些小习惯而窃喜,也为对方身上陌生的风情而惶惑。譬如此刻,她们跳完一支舞,脚踝蹭着脚踝坐在舞室地板上,赵小棠瘫着两条长腿,孔雪儿把脑袋靠在曲起的双腿上,合上眼睛。

跟她们小时候一个样,在赵家大客厅里跟着随便哪张碟乱跳,累了就这么休息,赵小棠大咧咧的姿势不知道被赵妈妈念叨过几次。

可那时候孔雪儿还不会画这样恰到好处的眼线,慢慢平复喘息的时候,衣服底下那截细细的脊骨轮廓也不会轻晃得那样脆弱又动人。

 

好半晌,她们隔着舞室的镜子冷静地对视。镜子里映着气质风格迥异的两双眉眼。时间久了,孔雪儿的眼神就不自觉变成温和的小触角,要躲不躲的样子。

赵小棠忽然开口问,你还生我气吗?

孔雪儿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反问,你说哪件事?

赵小棠一听就急了,扭头直直盯着她:除了我生日那次我对你说过一句重话吗?怎么还会有别的?哪儿来的哪啊?

孔雪儿低下睫毛,第一次到教室,你踢我椅子。

赵小棠说,祖宗,我那是太激动行不行啊。

孔雪儿没说话了,笑意星星点点地浮在眼睛里。

赵小棠扶着额头,很耐心地问,那你有没有还生我气?

孔雪儿说,哦——那就原谅你啦。

赵小棠怎么老觉得她俩没说到一个事儿上呢。她想,好容易找着个机会开口,话总得说清楚吧,非常诚恳地:那时候年纪小,没考虑到你的心情,话说过了。

孔雪儿这次接得挺快,直接堵回了她一句对不起。没有,她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她们又隔着镜子对视,一秒两秒三秒,忽然双双放声大笑起来。孔雪儿掩着嘴,只露出一双弯弯亮亮的眼睛,赵小棠还是极其豪放的老样子,鼻子侧边皱起来,上下两排白牙明晃晃的,让人看了就想跟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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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棠十二岁的生日聚会,请了八九个朋友来家里玩。孔雪儿不喜欢陌生人多的场合,但推不过她三番四次的邀请,跟着一起吃饭分蛋糕和唱生日歌,在他们聊新款游戏和偶像剧剧情的时候坐在沙发一角漂亮地微笑。赵小棠注意到了,拉着她的手腕对大家说,雪儿有一支舞跳得特别好看,给大伙儿开开眼界嗷。

她本意是好心,诚恳地热场子给机会来满足她们这个年龄女孩子已经初现端倪的虚荣心。孔雪儿却咬着下唇,说,小棠我不想跳。声音又急又晃,整个人往后缩,像只受惊的猫。

赵小棠没松手,捏着那截细瘦的腕子,以为再多要求几遍孔雪儿就会像答应参加聚会那样答应跳舞。

赵小棠嘴皮子都快说破了,把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小客人们翘首以待,孔雪儿还是那一句,我不要跳。一遍遍的,连语气也难得尖锐强硬起来。

那时候赵小棠就很有几分大姐大的样子了,没在众人面前被下过面子,见她一个劲儿只顾闷着头,心里就窜起股好心当作驴肝肺的窝火,很凶地吼了她好几句。具体也记不太清楚了,大概就是孔雪儿你什么毛病啊?你就不能自信一点吗?你是看不起我还是看不起你自己呢?你知不知道这样很扫兴啊?之类的。

然后孔雪儿抬起头,赵小棠第一次看见她掉眼泪。赵小棠之前不知道有人哭起来简直都不能被称作哭的,真的仅仅是掉眼泪而已,一点儿声音没有。

孔雪儿什么也没反驳,挣开她的手,飞快朝大家说了一句对不起,转过身跑掉了。

聚会不欢而散。

 

深夜里寿星抱着被子想了半天孔雪儿,她羞于启齿,三年前或者四年前吧,她的生日愿望之一是想看孔雪儿哭一次。她从来没见过孔雪儿哭,应该跟别的女孩子一样怪吵的吧。今天她知道了,原来不是的。

赵小棠很茫然地反思,我是不是做错了?

更年幼一点时家里买了钢琴,有一次她练琴的时候孔雪儿在一边看,视线专注又柔和地落在黑白琴键上。妈妈就让雪儿也试着弹一弹。孔雪儿也是很急地摇头,说阿姨我不要弹。赵小棠那时候觉得很新奇,因为孔雪儿在妈妈目前一向是极其温顺听话的。好不容易在这个百依百顺的乖巧玩伴身上找到一丝反叛的共鸣,赵小棠自然是站在她那一头,在还想进行二次劝说的妈妈身边给孔雪儿帮腔,说,您看吧钢琴这么无聊的东西,雪儿肯定也不喜欢啦。孔雪儿就露出一份急于解释的模样,好像生怕赵妈妈生气,小声地:钢琴也不无聊的……

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小棠在黑暗里凝视自己的手腕,不久前那里曾触碰到女孩子的眼泪,温度几乎要把她灼伤。

有位老师好像说过,当开始后悔一件事的时候,你也许就长大了。

是这样吗。赵小棠想,我的长大,就是希望孔雪儿再也不要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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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对谈之后她从孔雪儿身上找回越来越多的熟悉感。

孔雪儿小时候就那样,身高总是矮她一点,走路总是落在她身后一小步,说话总是习惯盯着她嘴唇而非眼睛,温温吞吞的。不过她现在好像在学着改最后一项,盯着盯着,视线会从嘴唇慢慢上移,专注又轻盈地落进她的眼里。一副全心全意的依赖模样,乖得不行。

赵小棠受不了这个。孔雪儿要多盯几秒她能把存了十几年压岁钱的银行卡交出去。甭说原谅她赴约迟到帮她跑两趟腿或者在体育老师那插科打挥免了她长跑这种小事了。

 

同班同学一开始以为她们关系不好的,还猜想俩人在大家不知道的哪届舞蹈比赛结过梁子。因为跟赵小棠相处久了,就会知道她虽然懒得多管事,但遇见能帮的就会顺手帮了,但是孔雪儿来的那节活动课,要拿新课本、订新校服、换张桌子腿儿牢靠点的课桌诸类杂事,都是后排几个男孩子帮着殷勤地做的,孔雪儿也没推脱,认真说谢谢你们,改天请你们喝饮料。声音细软,听得几个北方半大小伙子都不知道咋回话了。有些女生怎么看她怎么觉得那张表情冷清的脸上带着理所应当的意思,心里难免就生了点龃龉。

而赵小棠就趴桌子上,打了一节课专心的盹儿。她需要调整心态的时候就一个法子,睡觉。开始只是想眯两分钟,醒来放学铃都打完了。

“棠姐,”前桌转过来跟她聊天,“新同学回宿舍了吧?她这会儿排下来,只能跟你一起住了?”

赵小棠不置可否地哼了个鼻音。她之前说自己睡觉打呼噜,申请一个人住,其实是嫌烦。

“你能习惯啊?”

赵小棠想了想,孔雪儿小时候睡觉人缩一小边儿跟不存在似的,“能有啥不习惯的?”

“你俩以前认识?”

“嗯。”赵小棠懒得应付,“很多年没见了。”一句不熟卡了一下没说出口,她又自己接话道,“我跟你们知道的一样多,她从湖北回北京,因为家里妈妈生病休了一年学,拿了个什么比赛的奖特招进来的,就这么多,没了,我练舞去了。”她语速飞快,讲段子似的,末了又轻飘飘扔下一句,“孔雪儿是我朋友。”就这么拽着外套走了。

前桌琢磨,这语气挺矛盾也挺别扭的,有点不对劲儿。但是赵小棠既然说了是朋友,就不会有人闲的没事去找孔雪儿麻烦了。

 

更不对劲的还在后边。要硬说不对劲也不太合适,赵小棠和孔雪儿就是很普通地做着女高中生之间常做的事儿:一起吃饭、回寝室、体育课闲聊、分享零食和纸巾云云。但总之放在赵小棠身上就是违和。她身边常年两个极端,要么一堆人成群结队闹闹哄哄的,要么就她一个步子迈得潇潇洒洒的。赵小棠不喜欢迁就别人调整自己的习惯。然而孔雪儿来了之后,她身后就多了个绵羊尾巴。她还一副好习惯变绵羊的样子,一点缓冲都没的就把孔雪儿划到自己人那块儿去了。

赵小棠的外套很好认,大一个码子,看上去又薄又垮,因为她嫌里边的网面夹层不透气,一早就给拆了。孔雪儿校服还没到那段时间,这件外套频频出现在她身上,衬得她肩膀瘦弱,风一吹就能刮跑似的。但是脊背仍旧是笔挺的,肩颈线条干净优雅,是常年练舞养成的。赵小棠好像也嫌孔雪儿把这外套穿大了,逮着机会就数落她不吃晚饭的习惯,在食堂餐桌为孔雪儿多吃两口能硬生生坐着磨蹭五分钟。

前桌有一次撞见,孔雪儿对赵小棠说,小棠我真吃、不、下、了。气势是想凶的,但也就想想那种。前桌就顺势皮那么一小下,凑上前伸手去拿赵小棠手里的豆沙包,小棠小棠,我吃得下。一瞬间收到两束死亡凝视。

臭脸王子毫不客气地拍开她的手,似笑非笑地,“哟,叫谁呢?您那位啊?”

“……姐,我错了。”

前桌捂着手背,默默在心里打出两个tag:#赵小棠 双标# #雪姐 您就是坠吊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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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老虎终于不再逮着人脚后跟咬的时候,食堂卖起了糯米冰糖葫芦,算是新鲜玩意儿,对孔雪儿这种南方姑娘来说尤甚。晚自习前她俩一道回宿舍,赵小棠练完舞去洗澡,孔雪儿生理期,慢吞吞地从教室挪到舞室找人,拉着她短袖袖口,一边走一边说,赵小棠,我也想吃冰糖葫芦,他们说那里边还有糯米。

对于孔雪儿拉袖口这个本事儿赵小棠是服气的,春装秋装冬装也就罢了,夏天赵小棠嫌热不让她挽手臂,她就还照样拉袖子,好像两人身上没有一块触碰在一起的地方就走不动道儿似的。还好她劲儿小,不然赵小棠觉得自己有朝一日要是成了高低肩肯定是孔雪儿的锅。

此刻赵小棠穿短袖,孔雪儿已经披上了秋装,手缩进袖子里,只露出一点点葱白的指尖,轻轻搭在她往上卷了一小道的袖口上,好像一截初春细弱的花枝。

今天练的是支新韩舞,赵小棠体热,后背蒙着层薄汗,耳朵还浸在富有节奏感的乐声里,心脏咚咚地跳。她一头雾水地盯着孔雪儿耷拉的眼角,心里疑问四连,被叫全名了,至于吗?不就是不让她跟着自己来舞室吗?舞室那老空调吹的冷气是她现在那小身板受得了的吗?糖葫芦儿有那么好吃吗?心里有点虚,嘴上还是说,“那玩意儿有什么稀罕的,做得不好能腻死人,还粘牙。”

孔雪儿也不接话,就默默扯着她袖口不走了。

赵小棠真服了,差点举起双手投降,“行了行了,明儿我请你吃成了吧?想吃几串吃几串好吧?”

明天我也要去跳舞。孔雪儿说。

不成。赵小棠回。

就坐着看你跳舞呢?

那也不成。这个赵小棠可不让步,板着脸叨叨空调空调空调。

孔雪儿只好:好——吧——

嘴角翘起来,唇色偏白,病歪歪的。

今天这舞后劲儿怪大的啊,赵小棠以手作扇给自己扇风,心跳怎么还那么快。

 

新品是定要被一群钻空子的体育生和轮到课外活动的班级虎视眈眈盯着的,第二天赵小棠破天荒提前四十分钟从舞室里早退,溜到食堂二楼,发现糖葫芦每人限购两串。

赵小棠眼风一扫,虽然觉得有点多余,还是扯了个面熟的体育生当工具人,向阿姨要了四串。长腿一跨坐在楼梯口餐桌边等人。

孔雪儿果真吃了一串半就不行了,卖乖地讲,好吃,但是我吃不下了。她嘴里还含着半颗糖葫芦,语气变得愈发黏甜。赵小棠拿手指去戳她鼓起来的脸颊,想骂一句不成器的孔小猪,突然一些不合时宜的想象出现在她脑海:与她指尖相隔不到一公分的地方,甜蜜的糖衣被唾液融化,慢慢淌到孔雪儿的雪白齿尖上。

赵小棠猛地缩回了手,手肘磕到桌角,一阵火辣辣的麻痒。凭借多年俐齿伶牙养出的反应速度,她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行呗,我就是一负责残羹冷炙的工具人。

赵小棠接过孔雪儿手上那串糖葫芦囫囵下口,等到发觉自己吃的是她余下的半颗,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孔雪儿表情懵懂反应迅速地来抚她的背,两个人距离拉近,她说话时的吐息烧得她耳朵都红了。

赵小棠绝望地想,搞什么啊,这破糖葫芦有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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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棠瞪着天花板发呆。

她刚偷偷摸摸一点点从枕头底下挪出手机看了一眼,发现是凌晨两点。她既觉得不对啊怎么还不到五点,又觉得不对啊好像刚还是十一点吧。

窗外还是连绵的雨声,十一月的北京还下这么大雨就邪门儿。孔雪儿忘关阳台门跟窗户也邪门儿。孔雪儿那被子连着扔在床尾的睡衣都被雨雾浸湿没法用了简直邪门到离谱。

三小时前赵小棠头疼地盯着套条夏季吊带裙的孔雪儿,她记得孔雪儿小时候特不擅长拒绝人,现在倒倒个面儿了,给她这张脸惯的,没养成特不擅长被人拒绝的习惯都得谢天谢地。

孔雪儿站原地仰面望过来,巴掌大的小脸露着好无辜的情态。黑色吊带裙的两根细带懒洋洋搭在少女肩上,好像下一秒要随她打个秀气的哈欠。在别的寝室睡不肯,一个人睡更不肯。赵小棠翻着白眼把人塞进自己被窝里,任劳任怨附赠个灌好的热水袋。

 

只要不是累得狠了,孔雪儿睡觉还是特别安静,也很少动,身子微微蜷起来,只有一段小臂搁在赵小棠腰腹上,发顶微微蹭到她的胳膊。

赵小棠保持半个身子不动,把左脚和左手露到被子外边透气,在黑暗中张开五指凑到孔雪儿眼前晃晃。晃了一会儿她发现四周还是只有雨声和自己头发丝摩擦枕头的声音,她嫌弃地收回手,拍拍自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笑的脸,闭上眼睛继续数雪花,一千两百五十二粒,一千两百五十二头孔小猪……陷入睡眠前一秒她满意地想,嘿,五年还是没白长的,没有满脑子孔雪儿一整晚睡不着了。

赵小棠做了很长很累的梦。梦里一会儿虚一会儿实的。一会儿是人潮涌动非常吵的火车站,一会儿是她妈指着她脑袋骂你当湖北是咱家后花园想去就去啊,一会儿是孔雪儿趴在她肩头说我好喜欢北京也好喜欢跳舞啊,一会儿是一片特漂亮的星空,学校操场上她俩边喝汽水边谈天,赵小棠问,小的时候你为什么不肯弹钢琴啊。孔雪儿说,因为钢琴很贵。赵小棠问,那跳舞呢。孔雪儿的视线从嘴角攀到她眼睛,……我怕没跳好让你没面子。赵小棠不知道自己在委屈什么,可是你不是想当大明星吗,我想你被更多人看到啊。

最后一句实在太扯了,完全不像她平时说话的语气。

 

赵小棠正怀疑自己在做梦,就被孔雪儿推醒了,她说:“赵小棠你热死了往旁边去点!”没人知道其实孔雪儿的起床气比赵小棠的要大,这人就惯会在家长同学面前装乖。赵小棠眯着眼睛,天灰蒙蒙的,感觉马上起床铃就要响了,她变本加厉地挪过去,连人带被子抱得紧紧的,孔雪儿抱起来好香好软啊,早知道昨晚上抱久一点了。她在她耳边喊了一声:“孔——雪——儿——”

孔雪儿顶着睡得红通通的鼻尖闭眼睛敲她,“赵小棠你好吵啊闭嘴!”

“孔雪儿孔雪儿孔雪儿孔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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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初雪那晚赵小棠她们在礼堂热火朝天地彩排元旦文艺汇演。她是接了任务就要做到顶尖的性格,投票的时候兴致缺缺,选定群舞之后看得比谁都紧,善后交给孔雪儿,自己负责不留情地训人、抠动作和占舞台。

其他班也没话说,毕竟赵小棠中气十足地打拍子训人和她跳舞本身都挺有观赏性的。

下雪的消息被一嗓子传进来的时候,舞队的心就散了十四分之十三,连孔雪儿也开始走神卡拍。赵小棠按停了音乐,甩着小音箱的电源线说,得了得了,要上哪上哪儿去,别在这儿创新编舞了,跳的什么玩意儿。

女孩子们叽叽喳喳笑闹着走远,赵小棠听了一耳朵,扭头去找孔雪儿:“今天平安夜啊?怪不得昨儿买苹果那么贵。”

一看吓一跳,台上哪还有孔雪儿的影子。赵小棠把道具匆匆拢成一堆,拎起羽绒服,冲边上隔壁班的文艺委员喊了句帮我看着点儿啊,三两步跑远了。

 

孔雪儿站在操场角落的一棵梧桐树下,那树叶子掉得一点也不剩,惨兮兮地拿秃枝接雪。赵小棠从来没见过孔雪儿除自己之外有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她好像也从没有什么交新朋友的意愿。一个人的时候她像一件冰冷的客观事物,身上装满了同龄人层层叠叠的主观投射,她背负着这些猜想,在保持距离感的同时任由它们发展成任何形状。距离感拿捏着一部分人的渴望,拿捏着另一部分人的不甘。没人去想她究竟是太擅长还是太不擅长。

 

孔雪儿身上搭过来一件羽绒服,赵小棠毫不介意地一屁股坐到球场上。

“你发什么疯啊走这旮旯来,我从舞室一路找过来可够呛。”

赵小棠身上有种特别蓬勃的少年气,从她卫衣底下不规整的白T边缘漏出一点,从她扎得松松垮垮的丸子头漏出一点,再从她衣服上的洗衣液味道里漏出一点。明明脾气臭说话也不好听,但就莫名很讨女孩子喜欢。

 

“听说中午有女生跟你告白,你可以的啊,赵小棠。”

赵小棠一脸问号,心里默念午休你不在研究时尚杂志吗从哪儿知道的,而且我这不是上课排舞还没来得及吐槽吗?

“赵小棠我以前有没有说过,我妈妈很喜欢冬天,也喜欢雪,连带着我也喜欢冬天,喜欢雪,喜欢冬天的节日。”

虽然语速慢但是话题转得太快了,赵小棠回话的进度条编辑到一半直接卡机了。

“我有没有说过今年圣诞节我们交换礼物。”

赵小棠点点头,她早早给孔雪儿挑好的香水就放在寝室,没来得及送呢。但是孔雪儿看着天空没有看她。

“赵小棠,你是不是都不在意我。”

再给赵小棠十个头她也想不明白十八岁的孔雪儿脑子里装的什么弯弯绕绕的。她一骨碌从地上跃起来,跃起来的一瞬间气势就没了。她真的特别怕孔雪儿掉眼泪。赵小棠凝视着那道泪痕,一些雪花落到她们之间。

 

初雪、平安夜、以他人的告白为导火索的无名火。

她怎么能没想到呢?

原来孔雪儿从来都没有长大,她依然停留在十三岁,有一点点勇气跟赵小棠说起她的梦想,心底里却认定自己是无人关注的小女孩。原来梦里的对话才是现实刻写。因为钢琴很贵……我怕没跳好让你没面子,因为你很重要。

因为你很重要。

 

孔雪儿给赵小棠准备的圣诞礼物还放在她书包底层。那是一个很好看的水晶球,水晶球里,金黄头发的小王子站在纯白色的雪地上,手边立着他的玫瑰花。要是按下按钮,这个小世界就会在乐声里翩翩旋转,晶亮的碎屑四下飘浮,像很多雪花安静地落到小王子的头发、肩膀、衣角和飞扬的围巾上。

 

水晶球外面,赵小棠扶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凑过来,吻上了孔雪儿唇尖的一片雪,一滴将悬未悬的眼泪,也吻上了她的玫瑰。

 

 

//

“小、小棠……”

十年前的某个四月春日,孔雪儿拉住了赵小棠的衣角。

赵小棠盯着这个刚认识一下午的漂亮小女孩,阳光下眉眼已经依稀透出点儿利落的底子,她眉头皱起来,用固有的、表面不耐烦的责备语气讲:“孔雪儿算我拜托你,你讲话能不能快一点啊。”

 

于是从来都乖乖的孔雪儿低下头,支支吾吾地,撒了她人生第一个谎。

“小棠……我、我忘记带钥匙啦。”

 

 

 

-FIN

 

 

//小番外 孔小朋友的第二个谎

“我妈特喜欢这些花花草草,北京太冷了不好养,还央了朋友找老园丁天天打理呢。”

“小棠,这片白色的是什么花?”

“海棠,是海棠ang——”

“海棠旁边的呢?”

“那个就玫瑰啊,娇贵,得常常照看着。”

“孔雪儿,你喜欢海棠还是玫瑰?”

“……玫瑰吧。”

“嘁,孔雪儿你真好没眼光一人哦。”




棠姐生日快乐 雪儿也要快乐

我还藏着孔雪不是猪猪的祈望 甚至想看换视角的sideTT(估计没戏了)

em 快一周过去 其实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简单来说就是雪的蓄意 比如故意说你踢我椅子 比如剩半颗糖葫芦 反应迅速拍小棠的背 比如两束死亡射线 比如忘记关窗换夏季吊带裙 ……是我写太细了

另外 白玫瑰花语:纯洁,浪漫,以及,我足以与你相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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