讳莫如星 Side-B
冯薪朵 | 陆婷
【Side B】冯薪朵
♪BGM - 我有多么喜欢你 - 萧敬腾/林宥嘉 （由 @蓝白条纹 推荐，致谢）
[当我听见在我心中的远方，却 来到你身旁。]
1.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也会真心诚意地感谢命运。
——感谢命运，让我遇到陆婷。
2.
一开始见到陆婷，觉得她大概是我最不擅长相处的类型之一，毕竟只把大学当成某个“场所”的我，活得粗糙又随意，对社交兴致缺缺，要让人觉得有趣大约得费上不少时间；而她，处事大方，性格爽利，与人相处总是游刃有余，轻而易举成为人群中心。
后来就慢慢变得，与其他人所见的不一样。
我眼中的陆婷，当然依旧精致、体贴、光芒四射、精力充沛、八面玲珑、讨人喜欢。
但更多时候的她，敷着面膜瘫在椅子上看韩剧，打手游的时候非常流畅地爆粗口，边洗澡边大声哼歌，化完妆对着镜子臭美地噘嘴，跟发小语音聊天肆无忌惮地吐槽给她买花的男生和教经济法的谢顶教授，假期早晨在床上抱着被子默默地打两个滚才肯起床，对室友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自己笑得像只蠢兮兮的史迪仔，叉着腰唠唠叨叨地说冯薪朵你拖地的方法不对啊笨死了走开我来，穿宽松的短裤在寝室赤脚对着全身镜认真练舞，明明是上海本地人周末却很少回家，有时候出去聚餐很迟才回来但并不开心，会坐在椅子上听歌发一会呆才轻手轻脚地洗漱休息。
这个懒散的、真实的、鲜活的陆婷，比起在所有人面前都闪闪发光的那个她，要更让我着迷。
我想了解她，在她不开心的时候，还有点想抱抱她。
3.
我带着单反去看新生晚会。为三支舞，一个人。
她穿oversize的黑色T恤，红黑格衬衫系在盈盈一握的腰间，做动作的时候领口松松垮垮的，肩和锁骨勾出诱人线条。
我生平第一次举着相机手足无措，不明白自己应该分心捉捕镜头还是全神投入舞台。
我不想错过任何一秒钟她的表演。
她无疑是适合舞蹈和舞台的。与几个同台演出的大二学姐相比，她似乎要更懂得如何展现自己，如何将舞跳得力度与美感兼具，如何笑得富有侵略性又诱惑挠人，如何将脖颈弧度抻成天鹅般的曼妙曲线，如何让那双笔直漂亮的长腿随着节拍踩乱心跳，如何使头发甩成破碎的海浪冲刷观众眼帘。
闭眼都是撩人黑红，魅惑又危险。
舞蹈终了，陆婷站在台上垂睫又抬眼，眉眼都是利刃，轻飘飘一瞥，便足以让人呼吸停滞、丢盔弃甲。
我口干舌燥。耳朵里灌满掌声、欢呼声、口哨声，令人目眩神迷的嘈杂里，我听见有人在大声喊她的名字，那两个音节固执地在我脑海里循环往复。
——陆婷、陆婷、陆婷。
我拍了很多照片，回去抱着电脑窝在床上偷偷摸摸地修图，每张图都将舞台上所有人做了虚化，只有镜头中央的她清晰得毫发毕现。我随便开了个小号发给她，她很真诚地对我表达感谢，后来选了几张发了朋友圈。可以想象底下的留言有多么不吝赞美之词。我并不开心地点赞。其实我想一个人保存那些照片。
4.
在开学之初被我不小心搞得算不上好的、我们两的关系，转机似乎源于一次高数作业。
其实那根本不是我不小心发错给她的，我们班学委也根本没想以这种方式收作业。
是因为我想办法加上了她几个玩得好的朋友的微信，刷朋友圈的时候“偶然”得知了她补作业的困扰。
帮了一次就能找到借口帮第二次第三次，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多。
我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视线，她和我亲近一点之后则控制不住肢体动作，她人一在身边我就忍不住往她身上黏。与大多数大学生不一样，我非常喜欢去食堂，尤其喜欢中午或傍晚大课结束后，人很多的时间点，跟陆婷一起去——当然并不是喜欢菜式味道，是喜欢排队的时候趁着她玩手机时勾住她小指晃一晃，或者更得寸进尺一点，将脑袋抵在她肩膀上，环住她的腰问今天想吃什么呀。
陆婷对女孩子总是很心软，甚而带着点理所应当责任感来照顾，几乎每一次在食堂，总会遇到上来打招呼的熟人，男男女女都有，女生多一些，但能和她低头不见抬头见、做到亲密如厮的，只我一个罢了。
我佯装自然地待在她身边，怀着一份隐秘的满足和不为人知的、可笑的虚荣感。
就算是仅仅凭借着过去人生在动漫和小说里汲取的、那些贫瘠得可怜的感情知识，也可以确定了。
是喜欢吧。
上公选课的时候她睡觉，我坐她身边在草稿纸上慢慢涂鸦，最简单的那种，两个手牵着手的Q版小女孩，一个眼睛大大的，一个笑出一口可爱的小碎牙，背景有太阳，有花有树有房子，秋千上还有一只打盹的胖猫。
她生日的时候我送给她一个木质收纳盒和两个木头相框，把贴着创可贴的手藏在身后，跟她说是在淘宝买的，她翻了个白眼儿笑骂道，冯薪朵你抠不抠啊，一边很开心地感叹说尺寸在她堆得满满的桌子上居然很合适欸——当然合适了，那是我周末趁她不在跑市里亲手做的，底部还刻了她名字首字母。
我开了一个“小鹿和朵朵今天在一起了吗”的微博小号，天天更新，听说这种号很灵的，一天一天没有没有地写着，不放弃的话，总有某个日子会变成肯定的“嗯”。
嗯。
……蠢死了啊，冯薪朵。
5.
我其实没打算那么早在她面前剖白自己的心意。我明白她拿我当闺蜜看待，也惶恐坦白心思会让我们的关系陷入冰点。我只是想留在她身边，静静地等待她发现离不开我的那个“总有一天”。
再慢一点、再久一点、再安静一点、再平和一点、再温柔一点、再水到渠成一点。
到我终于能以另一种身份站在她身边的那个“总有一天”。
但那天见她病得一副恹恹的样子皱着眉挂水，我实在是有点生闷气，一方面后悔自己上早课之前没有好好注意感冒的她的情况，一方面忍不住胡思乱想。
——前一天晚上，我去教学楼下接她的时候，陆婷接过我手上的奶茶之后，扭过头跟送她下楼的男生说再见，嗓音甜甜的，那个男生长了一张讨人喜欢的俊秀的脸，我边把给她带的围巾往她脖子上绕边假装不在意地问谁啊，陆婷夸张地挑眉说你不认识他啊，机械系系草欸，一个蛮靠谱的男生，这几天都在和他讨论院里的联合活动。
“蛮靠谱的男生”，她嘴里难得的高评价。我清楚这并没有别的什么寓意，只是简简单单、带点礼仪性赞扬的一句陈述而已。
很在意。又没有立场跟她发脾气。只好半真半假地装严肃数落两句她大冬天穿得太骚包，没成想把人弄委屈了，顿时什么都忘了，毫无底线地去顺毛。
总之就是拿她毫无办法。
但你什么时候才能回头看看作为“密友”的我啊，陆婷？
……我也可以很靠谱的啊。
我守着她睡觉。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回来的时候，看见陆婷迷迷糊糊地拿起了我的手机，然后按下几个数字。
那一瞬间我心跳漏掉一拍，退后一大步靠着墙抽了一大口冷气。
我的锁屏密码是她的生日。主界面壁纸是她的照片。
再怎么亲密，这样的行为好像也越界了。
……会想到的吧。
她果然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
我努力平复心情，在心里最后一遍催眠自己，只是不想在她面前说谎而已，然后装平淡地回答她。
“有的。你。”
其实是抱着赌一把的私心。手心出汗，指尖冰凉，紧张得很。
赌她虽然处事利落但舍不得把我完全推开，赌她对女生习惯性的心软，甚至她生病时无可避免变得混沌的思维，也是我的筹码之一。
我了解她，如果是清醒状态下，她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我——虽然我不会放弃，但这会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而一旦没有立刻拒绝，之后也会很难下定决心。
……也赌，在我说了这件事之后，她对我，会在意得更多一点。
我赌赢了。她没有露出厌恶神情，没有立马一刀两断。我几乎感激得胸腔深处微微泛酸。我牵住她的手，牵住这个发着烧的、被我小小地算计了的、我心爱的小姑娘的手。牵得紧紧的。
我一字一顿对她说：“我们这样就很好了。请让我继续了解你吧，陆婷。”
我不敢对上她的眼睛。我怕我会哭。
6.
我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的样子，几乎是一意孤行地在她刻意疏远我的日子里继续对她好。
我做非常详细的高数笔记拍照发给她；我早就学会了怎样才能买到最好最新鲜的水果，然后在大家都在宿舍的时候平分；我每天都会早起一小时化妆，把自己收拾得漂漂亮亮的，偶尔参加班里的活动会给她发自拍；我隔三天就会打扫宿舍，搞得其他人都开始不好意思了，我一扫地她们就开始抢拖把；我跟她分享音乐和电影，复习弹钢琴，学她喜欢的歌唱给她听。
得不到对等回应，当然会有心酸的时候，但是，再坚持久一点的话。
——再坚持久一点的话。
某一天，她没有假装无意地错开我拉她的手。某一天，她主动给我发消息，说外面降温了多穿点。某一天，她轻轻抱了一下我，嘱咐我回家注意安全。某一天，我不小心看着动画睡着了，醒来发现她留言说了晚安。某一天，她站起来给我挡酒，对着旁人投过来的视线皱起了眉。某一天，我给她讲完一道题后抬起头，发现她正看着我发呆，随后扭过脸，耳朵红了。
某一天，陆婷拉住了胆小的冯薪朵的手腕。
“抓住你了。”
她对我说。
7.
“冯薪朵，拿着。”
她一定已经忘了。
军训第三天，在我摔在她身上两次、踩掉她的鞋两次、带错路害我们俩晨练解散后被罚站军姿二十分钟，以至于赶不上去食堂吃早饭便要开始一上午早训之后，她走到我身边，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全部递给我。
“你看上去这么弱，等会别晕了。”
她在树荫下皱眉，用一副非常不耐烦的样子瞪我，有光跃动在她眼睛里。我呆呆地伸手，锡纸包装落到手心。
很痒。
半小时之前我看着她清瘦脚踝走路时勾勒出的美好轮廓发呆，然后摔了一跤。
真的不是故意。但她的怀里又香又软，脖颈处的肌肤还很滑，短暂相触间鼻尖像蹭到一块羊脂玉一般。蛮值的。我可耻地想。
我看着她走远的背影，薄薄的迷彩短袖勾出清瘦的肩胛骨形状，腰细得过分。
我攥紧手心的巧克力，觉得脸和眼眶都有点热。巧克力我吃了一块，留下一块，留下的那一块在我从小到大最喜欢的一个木盒子里被放了很久。
其实你早就抓住我啦，陆婷。
8.
说实话我是有点后悔带陆婷去采风的。她在附近的话，我的相机就装不下别的东西，可惜了江南水乡一派温柔婉约的好风景——也不能这么说，她本身就是很美的风景了。
——当然是在她说“抓住你了”之前，有点后悔。之后的话，女朋友都有了，还管什么短片啊，嘿嘿。
……总而言之那两天我的拍摄效率挺低的，回学校之后不得不抽时间找素材加工，两三天后终于忙完，上交了视频的晚上，和陆婷去学校边上小摊吃小龙虾。
我们坐在惯常的座位上，两个人点了六斤麻小，陆婷边被辣得直抽气边吃得很开心，我在一边吃一小碗面，吃到一半慢吞吞低头刷了十分钟微博，抬头的时候面前的小碗已经被堆得半满了，陆婷手机上综艺播完，正在瞪我，见我抬了头，开口就语速飞快地催我吃东西。
见陆小姐又要发飙的样子，我连忙把手机扣在桌上，对她眯起眼灿烂地笑一下，然后埋头夹了一大筷子面就往嘴里送。
“你慢点。”她动作被我的笑弄得顿了一秒钟，把手里的虾扔进我碗里，随后吐槽道，“叫你吃东西又没让你吃那么快。还笑得那么怂兮兮，搞得我有多凶一样。”
“……明明当初承认的时候一点也不怂。”她移开视线小声地补充了一句。
我给她倒饮料，面上默认，心里腹诽，心说我要是真的不怂，在医院守着你的时候就不会趴你边上五分钟心跳半天就只敢借盖毯子的动作吻一下你头发了。
老是叫我笨蛋的陆婷，才是最迟钝的那个。
我把她放我碗里剥完壳的小龙虾用筷子夹进嘴里，边嚼边含含混混地附和她说，不过我也是挺勇敢的呀，毕竟我敢喜欢你，还敢喜欢那么久。
“说什么呢。”她瞪大眼睛的样子很可爱了，低下头嘀咕了一句，“这个人到底怎么把这种话说得这么自然的哦。”
呵，不爱听你嘴角别翘啊。
我的求生欲还是有一点，不敢直接逗她，就装作没听清的样子，歪头强调一遍，“你知道的吧——我很喜欢你的~陆婷。”
“冯薪朵你是不是喝醉了啊？”陆婷顾不上还戴着油腻的塑料手套，直接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土豆往我嘴里怼。
于是我很丢脸地被辣油呛到，脸咳得比她的还红。
还被她骂笨蛋。卟卟。
9.
买单之后牵着手走回学校。月色朦胧，天边却挂着一颗很亮的星星，路灯一盏一盏，把两个人并排的影子照得缩短又拉长。我们没有一刻不停地说话，只是安静地、缓慢地走着。
这样的场景我可以感激和回味很久。
路过操场边第十七棵香樟的时候，陆婷勾住我的小指，轻轻晃了晃。
“我也是。”
她偏着脸说。
知道啦。
-FIN
